大女儿昨天逃学。早上,背着包准备出门去学校。她书包看起来很重,手里还拿着一个大布袋子。给她买的大水壶,她自己乖巧地装满了温水。虽然沉重的背包因为装满了书和零食看起来比往常更加鼓鼓囊囊,虽然那个布袋子里装着逃离后准备用来解决生活问题的零钱罐,我依然没有察觉她的异常。我觉得她日常的学习,也确如此刻的背包一样沉重,需要小小的身体用力地肩扛。
我问了句:“爸爸送你去学校吧?”她没像往常一样愉快地答应,而是面带客套笑容匆促回应:“不用不用。”你看,有预谋地离开,往往看起来云淡风轻、轻描淡写,而内心实则有一股一定要走的力量。大人小孩,都一样。当她把零食装进书包,把零钱罐收进布袋,当她看到校门口执勤的老师和校长时一改往日的举手致敬,而是选择转头漠视一切,走向另外一个方向。她的出走是认真的,也正式开始了。
上午,接到老师消息:孩子没去上课。好家伙,恍然大悟,原来是逃学了。那个乖巧的娃,在我们的教育之下,终于开始想要逃离,想要去看看天涯。小学五年级,这比我想象中来得早了一些。我的第一次逃课是在初中,那段时间一心想去看看火车长啥样。一天下午,怀揣着对火车汽笛声的畅想,我带着几个同学吭哧吭哧前往火车站,趴在火车站天桥上,透过锈迹斑斑的铁丝护栏,看了一下午火车。回家后,换来了两个响亮的巴掌。高考的时候报考志愿,我心中有一个条件“离家远一点”。当第一次踏上从江苏去湖南上学的绿皮火车,父母站在站台上抹眼泪,我心中亦有离别的些许伤怀,但它稍纵即逝。因为紧接着激动、窃喜、得劲已经写在我脸上。火车前行,抛下的不是站台,是陈旧、是控制、是旧的自己。估计,我这大姑娘,也想要找老爸当年的感觉吧!
孩子妈妈通过电话手表定位查看,她走得不远,在离家几里地的一个商场溜达了许久。从她的行程轨迹上看,就像是细心的商场经理一家一家店铺轮回视察,同一条路线绕了好多圈。那一刻,她会不会认为,这就是自己争取来的领地;那一刻,那座本就熟悉的商场,是否已成为她心中全新的风景。
我骑着电动车去了那个商场,她的粉红色自行车醒目地停在商场前坪,我坐在自行车旁的花坛边,没有进去找她。我不想让她发现我发现了她;我相信她,就像相信我自己;我相信她在需要的时候,一定会相信爸爸。我不想随便出现在任何人面前,特别是当她只想一个人待着的时候。但若一个人真的需要我,我愿尽快一点出现。
妈妈给她发信息:“宝贝,妈妈担心你的安全,你再不接电话,我就报警了哦!”
她立刻回了电话过来,并告知了具体位置。
她打电给我:“爸爸,你可以来接我一下吗?”
我假装不知情地问:“你没去上学呀,你在哪里呢?”
“我在这个商场。”
“你怎么过去的呢?”
“我骑单车来的。”
我说:“那我就去你停单车的地方等你吧。”
她说:“好。”
零食装在包里还没来得及吃,硬币零钱也未花掉,吃了一只冰激凌。
回去路上,我骑电动车跟在她的身后,她骑单车走在前头。并行的时候,她跟我说一些逃学的感受。比如“总是有人问她为什么没去上学。”她以为是校服的原因,把校服外套脱了,还是有人问。还有人关心她背包太重了,我问“你为什么不把书包放在一个角落”,她说“里面有书,怕弄丢了”。
晚上睡前,女儿跟妈妈聊天:“妈妈,我的叛逆期提前了,现在叛逆以后就不叛逆了。”
今天,我坐在女儿书桌旁写这段关于她的文字,刚好看到书桌上摆放着的日历停留在昨日。上面有这样一句话:“有想一个人躲起来的时候吗?”,日历下方是袁哲生在《寂寞的游戏》书中的一段话:“我想,人天生就喜欢躲藏,渴望消失,这是一点都不奇怪的事情;何况,在我们来到这个世界之前,我们不就是躲得好好的,好到连我们自己都想不起来曾经藏身何处?”
她不是逃学,她只是想躲一会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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